哪吒剔骨(1 / 2)

休年假的第一天,於厚瀅如同死屍躺在家裡,連續一個月高強度的工作早已讓身心變成強弩之末,任由奶奶楊婉如何敲門、呼喚,床上的人仍舊是屹然不動。

終於,當電話第六發打過來時,楊婉實在沒轍了,隻好將充著電的手機拔下來,親自開門,把手機貼在於厚瀅的耳朵上。

“許是公司有什麼事,你們嚴總一直給你打電話,真是的,好不容易放個假都不讓人好好休息。”她心疼孫女連日的操勞,本就瘦,現在更是瘦的沒幾斤肉了。她邊拉著沒拉全而漏光的窗簾,邊對孫女抱怨道。

於厚瀅沒動靜,手機鈴聲依舊咋咋呼呼響著。

楊婉隻好又給於厚瀅把通話劃開。

冷不丁的觸感,金屬的實質裡,上司嚴橋那頭看到通話中,這才鬆了一口氣,這便火急火燎得通知於厚瀅,“你趕快到公司來一趟,我們昨晚提交的方案被view否定了。”

於厚瀅一下子清醒了。

十一月,細雨綿綿,倫敦已提前進入冬季。

於厚瀅匆匆收拾,畫了個淡妝。在樓下撐著傘,提前約的網約車久久未到,她隻好在路邊隨機攔了出租車。上車時,有楓葉緩緩飄落,濕冷的天氣讓她不禁拉攏了大衣,這樣糟糕的天氣,也隻有點燃眉火的工作才能讓她出門了。

於厚瀅大學畢業後,考了倫敦的碩士。與嚴橋相識是在學院的一次公開展覽中,那時嚴橋原本供職於國內最頂尖的廣告公司view,工作了幾年後,剛進入職場的熱情與抱負早已在其環境的鬥爭與內卷中被磨平。在已知國內環境已無法滿足他純粹創作的熱情,當即便帶著同學校的同學包括學妹於厚瀅一同跳槽到如今的公司Fourth。

Fourth算不上最好的公司,但總之能大口呼吸新鮮空氣,但換一個環境,意味著一切重新開始。

電話裡,被否掉的這個項目是嚴橋在如今的公司裡,遇到的最大的挑戰—來自他的老東家view的邀請,為江城市中心的代表建築來作媒體代理商,在此之前,甲方要求出具一份代理方案。

許是憋著一股勁,為證明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。嚴橋憋足了一股勁,誓要展現出隻為磨一劍的實力。整個團隊上上下下卯足了一股勁兒,隻為一鳴驚人。昨晚提交的方案全票通過,於厚瀅實在累得不行,才想起提前預支年假,好好休整。誰能想到,一個上午,甲方現場考察,消息便傳來,被否定了。

匆匆趕到公司,下車的時候,嚴橋又打來電話,說不用來了,甲方要重新考量一下公司,有情況再通知,樓下咖啡廳見麵,等下送於厚瀅回家。

於厚瀅掛了電話,不知道該說什麼,於是又慢吞吞得前往目的地。

所以,這種情況,不能提前通知嗎?

於厚瀅慢吞吞得到達目的地,又慢吞吞得點了兩人平時最愛的咖啡。

嚴橋是個不怎麼愛吃苦的人,在這邊生活到了而立之年,依舊討厭白人飯,他抨擊那是資本主義的剝削極簡風。咖啡也從不喝美式,認為那是活受罪。來到倫敦開啟新事業,壓力也大,他也曾為大家都在說的一個梗而發笑,有壓力的時候就愛吃甜的,因為stressed倒過來就是desserts。公司樓下好喝的隻有香草拿鐵,便成為了他的日常飲品,一天喝一杯也不見得膩。

於厚瀅則不喜歡甜的,越甜越膩的慌。香草拿鐵中和著咖啡的苦味兒,尚且能接受。

來的人風塵仆仆。

嚴橋穿著西裝,三十而立,身長體壯,歲月讓他變得成熟磨礪,活脫脫一股事業有成精英範。

他連忙坐下,顧不得所謂禮儀了,直直端起咖啡當水喝。喝完便倒苦水,“感覺view在故意為難我們。”

“怎麼說。”於厚瀅輕輕抿一口咖啡,表示詫異。她知道view幕後是誰,因為熟知對方的品性,所以對嚴橋口中的為難表示詫異。

“我們的內容沒問題。”嚴橋無奈道,“在糾一些邏輯的小錯誤,雖然我知道,細節決定成敗。但以view的格局來說,這樣做便倒像在為難我們了。”

“我想做出事業證明自己,也順便給你出一口氣。”

“幸好負責這次提案的不是劉呈息,不然我真以為他是找你的不是了。” 嚴橋繼續說,想起了什麼又自覺失言,默了默。

察覺到他的沉默,於厚瀅不覺得有什麼,反而覺得嚴橋為自己著想而感動,便想一笑帶過,“但最後不也是他拍板嗎?”

嚴橋不再提了,提起咖啡也笑笑。不過幾秒鐘,他突然看向門口,神情有異,麵露奇怪。

於厚瀅覺得不對勁兒,轉頭看——

一個身材高挑,長相出眾的男人撐著傘站在門口,穿著黑西裝,清貴倨傲,冷淡的眉眼,目光平靜,他身邊跟著一個男助理。

外麵雨聲嘈雜,玻璃窗外有很多忘帶雨具的行人在狼狽奔跑,紅綠燈的時間在此刻變得格外焦灼,似乎要等待一個漫長的冬季。

男人不經意抬眼過來,她錯愕了一下,認出對方來,心裡咯噔一聲,於厚瀅有些手足無措,呼吸變得急促。

她儘最大努力自然得回過頭來,以保持自己輕鬆的姿態。

佯裝著都市女白領,與他人侃侃而談,如同倫敦這個城市的每個其他人一樣,普通、常見。

“再修改吧。”於厚瀅若無其事微笑道,仿佛雁過無痕,葉落無聲。

“好啊。”嚴橋見她如此反應,想著她是不在意,便也收回目光,緘口不再談。

那個男人似乎並未發現或是認出於厚瀅,他氣質非凡,也隻是在門口等了一下,待助理打包好餐食和飲品,便消失在雨幕中。

像僅僅光顧餐廳的客人。

嚴橋發現他離去,不由得愣一下,最近太忙碌了,一心想著把項目做好。竟忽略了一種可能性。若是由小學妹來當view和fourth的中間人,這將對fourth和團隊的發展有著極大的助力。

畢竟,view執掌人是劉呈息啊。

嚴橋與劉呈息並不熟,可以說是陌生人。唯一的交集是於厚瀅畢業時,劉呈息手捧玫瑰向她索吻。再後來,於厚瀅離開江城的前一個星期,兩人似乎對去往倫敦這一事未達成共識,兩人在於厚瀅的小區外麵吵架。

三年前,那時於厚瀅還未像今天一樣好說話,總是拒人於千裡。怒到深處,兩人分道揚鑣,在互相轉頭離開時,小學妹將手上的情侶對戒取下來,一下子砸在對方臉上,語氣銳利,眼裡明明淬著火,“你憑什麼改變我。”

戒指途經麵部,清脆得掉在地上,靜默了好一會,沒人去撿。

劉呈息瞬時臉色晦暗,再也保持不住好看的風度。他幾欲發作,似乎風雨欲來。

像是怒極反笑,他仔細盯著小學妹的臉,像要戳出個洞來。

堪堪然嗤笑了一下,“你以為所有人都要圍著你轉嗎?”